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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归【201911千里码】

小科幻团队 小科幻 2020-09-02


望归文/叶新


1


“诸位议员,我想有必要先向你们解释一下我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伯耶·所萨尔坐在金属会议桌的下端,三个小时前经过和罗丹的讨论,他们决定唤醒休眠期的“爱因斯坦”号的决策议会的议员团们。

地球时代美国军务处处长因为长期休眠肌肉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紧绷了,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罗丹,后者点头确认这并不是一次贸然的行动后,缓缓点头,代表议会团决定接受伯耶进行接下来的解释。

得到允许后,伯耶站起来,他没有说话,而是离开座位在原地来回踱步,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议员们都颇具耐心的没有打断。直到进行到第七个往返,他终于停下来,说了一句话:“我们应该是发现智慧生命了。”

满座哗然。虽然没有人站出来质疑,但是二十三位议员彼此交头接耳,他们互相交换意见,说话期间眼神上下打量伯耶,想确认他是不是因为长期处于孤独的太空中所以产生了臆想。

罗丹同样是议会的议长之一,他轻微咳嗽一声,肃清现场的喧杂,示意伯耶继续讲下去。

“我们离开地球已经数十年,诸位议员都处于间隙休眠期,所以我先来初步介绍一下我们现在的情况。”

“因为地球被最后一战时施放的核武器严重破坏了生态,最终人类的一万艘生命之船驶离地球,由于惧怕黑暗森林理论的成立,飞船各自为政,至今已经五十三年。我们现在位于离地球0.52光年的位置,这里不属于曾经探索到的任何一个知名星座,在前方有一个恒星系,它有七颗行星。根据波谱,这颗恒星已经度过了鼎盛期开始衰落。”

“大概在五天前,‘爱因斯坦’号的主脑监控收到一条波段信息,这是由三段彼此交错的电磁波构成,并没有具体信息。但是经过主脑的解译,这则信息构成了立体的点图,而点图成像就是前方星系的相对位置图。整个图被标注了一个点,恒星的第四颗行星。”

“我和罗丹议员立刻进行了讨论,但是都不敢妄下决断,决定视而不见。三天前,我们接收到了第二条信息,它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仍旧是与第一条一样的行星位置坐标,第二条是三段相对线,在它着重标出的部分,包含的指标过分的高,所以我和罗丹议员一致认为,这是那颗行星上的智慧生物在求救。我的发言结束。”

罗丹站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缓缓说到:“情况正如伯耶将军所说,所以我们今天讨论的议题是: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在此之前我提醒各位,这是我们行驶的漫长岁月中,第一次发现非人类的文明。”

沉默……

一位白人议员拽着自己没有胡须的下颚,他举起手,看到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才说:“伯耶将军,我们有没有对那颗星球展开扫描?”

伯耶仍旧站着,他伸手调开三维成像,一颗椭圆的星球出现在会议桌上空,它表面是黄色为主,蓝色的海洋占据的比例并没有很大,绿色也是间隙区域生长,并不多。

“因为时间和距离问题,我们只得到了最基本的信息。这颗星球的半径只有地球的三分之二,按照万有引力公式推断的质量大概只有地球的不到一半,大气层十分稀薄。它的表面植被很少,没有活动生命的迹象。但是——它的人为痕迹很强,请看这里……”

伯耶伸手放大了投影,星球表面的一处被迅速拉开,其他的效果则消散开来,呈现出来的是一处平原,依旧是黄色的土地,但是从地表生出有粗壮的黑色长柱,它们密集地排布,无序而颇有规律。“这并不是天然的,整个星球表面这种地方很多,但是有很明显的地域性,他们密集成团,不该有的地方绝对没有,而我们怀疑,这是星球的智慧生命曾经的部落。”

“至于现在,”伯耶继续转动星球投影:“他们应该是生活在地下。整个星球已经没有活动迹象,但是我们发现,星球地表有很多孔洞,并非浅浅的坑,也不像是天然的,如果这个星球上有生命,那么是在地下的可能性非常大。”

良久,第一议员举起手,他没有胡须和头发,光洁的皮肤在暖白色的光下闪耀:“大概情况就这些了,所以接下来召开议会决策,鉴于伯耶将军涉及到的技术性支持,特许参与本次议会。本次议会我们将要讨论接下来的几个问题:”

假定这些都是正确的。

这颗星球的文明遇到了什么问题?我们能够帮上什么忙?它对我们飞船的威胁有多大?如果我们要前往,应该怎么去?如果出现问题,我们应该怎么办?

在考虑这些问题之前,请大家必须清楚,我们做的决定并不只是代表了我们,而是“爱因斯坦”号上的共一万颗间隙休眠的大脑和十万具冰冻的人类躯体,还有人类乃至地球万分之一的文明希望。请为他们承担责任。


2


乳鸽号飞船是“爱因斯坦”号大舰的附属飞船之一,在设计文明的承载体之前,这些都已经被考虑在内了。它的内舱体积只有不足一件教室大小,驱动和能源也只能在大舰和目标星球进行一个来回后略有富余而已,更没有大舰那样可以采集星球资源为自己补充物质消耗和循环的能力。在设计初衷里,这些飞船就是作为处理紧急事件而准备的航行器。

伯耶伸手拿出一套宇航服给罗丹,然后扶着墙走向飞船停泊区域,身后罗丹艰难地套着服装。

“嘿,议员,你这可是几年没穿这个东西了吧?还习惯吗?”伯耶回头笑道,这里已经是不受大舰引力调节的边缘地带了,如果不是手里还抓着专门设计的把手,他会直接飘起来。

罗丹来自非洲,他咧嘴笑笑,黝黑的皮肤下的牙齿格外洁白:“去掉休眠时间准确来说是两年,在地球那几年选拔飞船议员这些都是天天训练的。”

伯耶已经接近了飞船的舱门,他说到:“那还好嘛,我其实也有几个月了,但是即使是休眠那阵子——”他用力拉开飞船的座驾保护栏漂了进去,导致声音都有重音和拉长:“——感觉做梦都在开飞船。我之前就是专业的宇航员,所以手生得慢。”

“我这次主要是想看看外星人。”罗丹身为议员,本身是没必要冒这个险的,但是在议会最终决定只派人前往的时候,罗丹提议和伯耶一起去,他出乎意料地执拗,最终果然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最后那几年,因为核辐射的原因,我儿子身体一直不太好。那时候天都是灰的,他就问我星星到哪里去了,我说被外星人藏起来了,他就问我外星人长什么样子啊,说爸爸你以后见到外星人一定要给我拍个照啊。”罗丹淡淡地说着,将自己固定在飞船的副驾驶舱。

“飞船已获得授权,即将起飞,请设置方向及行程。”伯耶熟练地操作起飞船,只是侧身看了一眼罗丹:“那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淡蓝色的火焰从尾翼喷射出来,大舰从腹部开出一个小小的口子,当然这个小只是相对于它本身的硕大而言的,于乳鸽号,黑色的星空在它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隐在暗处的獠牙蓄势待发。“他现在的大脑还处于休眠期,身体被冷冻着的。”

“抱歉引起了你的伤心事。”

“爱因斯坦”号由控制主脑全权接管,接管后的第一条指令开始运转:“‘爱因斯坦’号大舰降低飞行功率为原本的十分之一,持续时间十五天,等待罗丹议员和伯耶上将回归,若超过十五天,则定义为两人死亡,大舰恢复原速前进。”

“伯耶上将、罗丹议员,你们的任务就是前往前方一号星系的第四颗行星,深入地下确定未知生命的情况,并无论如何请于十五日内返回大舰。请注意,飞船的燃料仅足够你们使用十五天,一切以安全为重。”

刚开始罗丹和伯耶还偶尔聊天,就像之前在大舰上互相配合那样,但是很快,寂寥冰冷的星空开始让飞船的氛围变得沉默,这里没有大舰里面的各种智能设施,主要是没有了随时可以醒来的大脑,生气更弱。

正式着陆发生在第四天,万有引力的牵引愈加强烈。飞船经历多次变轨之后开始减速,所幸大气层并不浓厚,只有微弱的摩擦产生,土黄色的星球渐渐扩大最终占据了整个视野,就好像并不是他们朝星体飞去而是它砸到他们的头上。

洞窟入口像一个斜放着的碗半埋在土里,与之相比乳鸽号宛如一只误入茶汤的苍蝇。伯耶原本还很闲适地准备降落工作,他们的降落目标就会是距离大碗碗沿不远处的空地,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图像和最初预计的都不一样。他一把抬起手动操作杆用力往上掰,没有掰动。

“检测到人工操作动作,是否转移操作权限。”设置的自动驾驶模式发出询问。

罗丹所坐的位置离屏幕稍远,“将军你在做什么?”他斜侧身伸手要拦下伯耶的行为,可是屏幕上的景象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飞船下方似是一片淡黄色的麦田,在浩瀚无边的土地上长着成片的竖杆,他们并不紧密但是在杂乱中显出秩序,并不很高因此没有很明显的下垂的症状。和麦子不一样的是,这些竖杆粗细均等,没有任何部位有突出的异常,倒像是一种被克隆出来的杂草。

“这是什么?”罗丹喃喃道,身边的伯耶已经将飞船下落的趋势止住,他完全接管了飞船的自动驾驶权限,伸手从屏上调取出一条新的指令:“植被型停驻清洗弹,下方半径五十米为清洗区域,请确认。”

“确认。”伯耶的声音、指纹和面孔信息迅速被采集,飞船的腹部裂出一颗流线型的白色弹体,它垂直下落,在距离下方不到十米的高空停下。堪比人的颅骨大小的子弹从两端开始分解化为粉末,中间出现的圆台突然喷射出紫青色的火焰,将下方的区域全都包裹在烈焰的范围。在作为助燃剂的粉末的帮助下,黄色的竖杆被燃烧一空,火焰渐小,而中央的圆台底部重新燃起尾焰,推进着它的躯体回到飞船底舱。

飞船成功落地,清洗弹的灼烧近乎彻底,却并没有留下任何高温的痕迹。

斜放的碗没有碗底,是一条偌大但是没能看见底部的通道,伯耶将能够携带的装备藏在臃肿的宇航服里,幸运的是由于轻度重力,并没有让人压迫的沉重。

“议员阁下,”伯耶郑重地用上了正式场合的称呼,“虽然很能够理解您的愿望,但是作为一名将军,我希望您能采纳我的意见:我将会独自前往地下层寻找外星生命,您在地表收集信息,确认没有任何安全问题后,我们再交涉后续问题。这一过程中我们时刻保持联接。”伯耶摸了摸藏在腰间的枪械,确保第一时间能够反应过来。

“——这毕竟是外星的文明。”


3


伯耶小心地挑开前路上的黑色丛林,避免沉积的黏液粘上身体,在飘散的萤光粒子的弱光下,青绿色的稠性液体啃咬着他走过的痕迹。就在进洞的不久后,这些分布在空气中的黏液分子迅速腐蚀了他身上用作守卫的航空服,它们似乎对金属或者其他材质有种异样的敏感,却对布料和皮肤只有轻微的灼热。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脚下丛林更像是用作防护的植物犬,他走过的路上很快覆满了黏液,黏液融入空气中,拨开的乱草又执着地转了回去。

寂静无声,只有轻微的气流涌动在刺激他的耳膜,深邃的洞穴中持续不断地喷出气体,速度并不均匀。但这只是一个假象:每隔一段时间,气流就会出现进出的交替,像是一个生物有规则的呼吸:这大概是地下世界文明对外界气体的需求获取。借助着这股被筛选过的气体,伯耶失去了面罩而并没有窒息,他小心向着深处前行。

路的尽头来得比伯耶想象中更慢一点,但是预想错误的是,前方出现了不可选的岔路。黑色的丛林变得稀疏,最终消失在一扇石门前。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石门早已长满几近无色的、和地表一样的柱状植被绒毛,伯耶往深处看了一眼,入眼是淡蓝色的星空,分布在空间上层。

——但那里不是气流的去向,在石门的前方,拦住黑色丛林的是一条细小的缝隙,约有拳宽,但向两边无限延伸开来,气流喷涌而出,在这样的面积下形成巨大的压强,居然导致前路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蔽罩,由于压强差产生的压力完全排斥了外来物的入侵。

呼气的间隔很快就过去了,在即将转为吸气的间隙中,伯耶迅速冲过去,他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现象,背后急速涌现的吸力将这个预见逐步变成现实——强大的吸力要将一切都吸进狭窄的深渊,他将很快被吸附在细缝之上,然后被慢慢压进狭缝,成为血沫。

他攀附住不远的门框,石制的棱角上也长满绒毛的植被,居然生出滑腻的错觉。然而真正恐怖的却是,石头开始碎裂,细小的石片开始脱落,从他抓住的地方开始,表层的石皮龟裂,露出门的真面目,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就将暴露出来的东西攥在手里。

那是黑色的柱状植物,比在地表上密集得多,虽然只抓住了三棵不长的,但他能感觉到了它们的根部的扎实。

伯耶不能看到的,门内的星空开始闪烁,密集的发光点开始成片地暗淡或者闪耀,闪烁的蓝光像鱼儿游荡开去,在闪烁持续了不足三秒的时候,狭缝的气流停止了涌动,尽管一瞬。

伯耶窜了进去。

这是一片近乎广阔的星海,蓝色的星云在这片空间的上部,脚下是一层厚重的草毯。蓝光充斥下,伯耶并没能看见任何东西,但他清晰地辨别出发光源并不是单独的点,更像是地球时代海洋下的无规则藻类——这里是外星文明的模拟星空。伯耶继续往前走,他更愿意往下,但是除了回路,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边界,更遑论其他出口。

藻类是活着的生物,它们无规则地在浩瀚的人造星空中漂浮和蠕动,生化反应发出的蓝光照耀了第一位外星人。

伯耶暗暗计数,从进入这片空间开始,他已经走了十一分钟,按照他的速度,这也应该是一公里了。然而回头归路已经消失,前方还没有希望,越往里面走整个湛蓝星空越低,伯耶突然停住,抬起头来,那些发光体似乎触到了他的鼻尖,无穷尽的质量通过这触碰的一点压在他看似挺拔的身躯上。

“那是?”他甩了甩头,将恍惚的错觉抛出脑外,也是这样他在蓝色的光芒中看到了不同的东西,那是一个人型物体,像是人参果一样结在光藻上。

它的头部很大——和下面的身躯相比——充满肉感,眼睛紧闭,下半身则无力地下垂。伯耶在飞船上看过数字化的婴幼保健教材,女性子宫内的胚胎似乎与此相差无几。

“喂?”他跳起来,手挥动着想要触碰这个“婴儿”,才发觉恍若近在咫尺的星空如此渺远:“你是活的吗?”

婴儿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同样泛着蓝光,而从他苏醒开始,头上那片结出他的光藻开始无规律窜起流光。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伯耶的耳朵。

“是你给我们发的消息吗?”伯耶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婴儿的正下方,他手摸向身后,意识到不管是和罗丹约定的通讯器还是防身的武器都已经在长道中被轻易瓦解。

婴儿没有说话,他试图伸出手来比划动作,但由于肢体发育不好,肥胖和短小的手臂还没举起来就无力地垂下。他闭上眼睛,不再挣扎,甚至不再说话。

刹那间,大片的蓝光像是闪电从头顶的光藻群劈过,它们不断向四周传播,进而消失在远方,但是更多的激发光持续散出,甚至有的光还没有传出去下一波就来了,于是头顶的星空蓝光强到近乎耀眼,所有的光藻都被额外染出一层光晕。

“喂?是你吗?”伯耶又喊了一声。

安静,在这种安静下,蓝光渐渐褪去,婴儿又睁开眼睛,他的声音很稚嫩,但是这次说的话伯耶能够听懂了:“你可以理解为是我。”

“你……你怎么会说话了?”伯耶当然不是指发出声音的说话,而是指语言共通。

婴儿硕大的脑袋微微笑了笑,他想举起手来表达一些意思,但是最终还是无奈地放弃了:“你们还没有了解到文明的终极,获得了语言的基本发音之后,其他的内容都是可以被推演出来的,我刚刚调用了庞大的计算能力和学习能力,将你们文明的语言体系推演出来了。”他又想要伸手,却不得不在半途无力地垂下:“你刚刚看到的,我头顶这个东西,是我们的大脑的外显。”由于仰头,连接着他的头顶的光藻的枝桠轻轻晃了晃。

伯耶往后退了退,这显然不能有助于他逃脱或者看清上面的蓝色星云的全貌,但是他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大脑:“这……这是你的大脑神经元细胞?”刚刚那些在发光的,是庞大的神经电位信号传输?

婴儿连连给予纠正:“不是,只是外显,我的大脑神经元细胞当然都是在我的脑袋里,这个算是一种放大……其实也不是,这个很复杂,我需要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也是我们发出信号呼唤你们的原因。当然,在故事之前,我们是否可以自我介绍一下?”

伯耶注意到了他一直用的“我们”一词,点点头说到:“好,我是人类,来自地球,现在作为文明的星际旅行者在宇宙前行。”

“我们叫归,这里是望星,我们一直称它为望。”

两个第一次遇见彼此的文明互相自我介绍,和谐而友好。


4


这颗星球以前不叫望,具体叫做什么已经被遗忘了,因为时代太过久远,我们谈起以前都是直接称呼母星。当然,与之对应的,我们以前也不叫归。

母星是星系的第四颗星球,因为距离恒星较远的原因,这里的植被都是比较耐寒的低级植被或者生命力旺盛的根系发达植物,作为星空中孤独的唯一文明,我们很谦逊和热爱光明。

地火是庞大的热能资源,对于我们归而言,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我们从原始生物进化到出现文明,一直致力于探索地热资源,而自从机械文明开始,各种金属的器械被发明出来,母星终于向我们打开了直通其中心的通道,源源不断的能源被运输出来。当然与此相比我们其实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居住在地下,但还是那句信仰的话——我们热爱光明,恒星照耀着我们,我们也热爱它,尽管很弱小。

有一天,一个地热探险队的队员晕倒了,这对健康的归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归们很缺失热量但是身体一直很棒,而经过临时组建起来的医疗小队诊断,一只虫子爬进了他的身体,他因此缺失了很多身体必备元素而身体孱弱。

这只虫子和我们所有见过的虫子都不一样,它简直是母星造物的另一种奇迹:它近乎和归们本源共生。它寄生在归的身体内,是完全融为一体的寄生,可以从皮肤融入内脏,也可以从心脏爬出头顶。

第一只虫子被杀死了,但是第二只第三只虫子很快出现了,它们热衷于生活在暖和的地方——这点和归们一样——但是更热衷于归的体内,开发核心地热把与世隔绝的虫子放了出来,由于寄生的隐蔽性,几乎所有下过地心的人都被寄生了。

放弃地热还是接纳虫子?归的政府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新的进展出现了。归中的科学家发现,虽然虫子会攫取归体内的营养来存活,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虫子也会将一部分产热释放到归的体内,而且由于它可以和身体相溶,更是将可能存在的病菌全部扼杀,它是一种领域意识极强的生物。

于是,归们有宠物了,虫子变成了宠物。

虫子的习性被进一步研究:它们喜好热,喜好睡觉,喜好归,但是它们恐惧金属,在接触金属的时候,它们表面的毛发会自然分泌出一种挥发性极强的溶解金属的黏液。但是文明的发展怎么可能不依靠金属?于是工作模式就很自然地形成了,外出工作的归将虫子留在家里,傍晚回来等着和虫子互相取暖。在这个时代里,我们的理论知识逐渐开始攻破微观领域,窥探到物质的根源——这是母星最美好的时代,两个种族的互相依偎。

虫子有了名字,它被我们取名为“望”,望着主人回归,我们则自称为“归”,期待回归温暖。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望和归们都会作为两个和谐族群永远生存下去。

那一天,可怕的能量和射线风暴从恒星发出,这次的恒星风暴浩大到近乎囊括整个恒星系,但是真正深受其害的只有我们星球,因为母星装载了生命。

在这场风暴中,望变异了,而且不是一条,是所有的望。或许不是变异,是风暴的某个诱因激发了它们潜藏在基因里面的遗传物质,它们开始长大,开始近乎贪婪地攫取着归们体内的营养,开始有归死亡。悲哀的是,此时我们的大部分武器在风暴过后不能使用,能用的小部分却对它们没有威胁力了。当望长得比归还要巨大的时候,它们纷纷抛弃了原本的主人,回归到了地下。

这不是冷漠和无情,是因为归已经满足不了望的供给需求,它们需要回归地心重新获取生存需要的能源,而由于无数代归的挖掘,地底已经尽是空腔,望根本没有费多大的心力就回到了地心。

然而真正的厄运才刚刚开始,在风暴过后的第三百零八个恒星日,一只巨大的望回到了地表,不,这不是回归,它仅仅露出了一个头就超过了望星的最高的山脉。这是望的母虫,风暴导致的变异和后来的一次次进化,它当时已经占据了整个母星的近乎十分之一的体积——母星恍若一团悬浮在宇宙的偌大无比的土团,母虫则已经将之钻得通透。

母虫只做了一件事,它将所有的归吞掉了。


伯耶瞠目结舌,被吊在半空中的自称是归的婴儿讲述自己种族的故事时堪称冷静和冷漠,只是不能想象的是,从母虫到现在已经多少年了:“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母虫的身体里?”

“是的。你进入的地方是望的呼吸腔的一个外表器官,它的结构很怪异也很简单,而你经历的那些气流转换都是呼吸,你能够逃进来是因为扯动了它的翼毛,刺激到微弱的大脑皮层而短暂地打断了呼吸。”归微微笑了笑, 肉感的圆脑袋在蓝色下发着微弱的光。

伯耶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个星球上都是那种奇特的植被,不对,奇特的毛,只是有的很粗壮已经是成熟的黑色,有些则是幼嫩的体毛,而那些腐蚀掉金属的黏液也只是望这个生物的自然反应。

“所以我们能够为你们做些什么吗?”伯耶看着归,但是余光一遍遍掠过宛如流动的藻类的、属于望的母虫的神经元细胞,它们偶然泛起一点蓝色的电光,代表着一次生物电流传递出去一个信号。

“别急,故事还没有讲完。”


5


刚刚我讲过,望和归是近乎本源的两种生物,如果能量充沛,望最想要呆的地方更偏向于归,那么母虫吞下归的行为更像是一种低智商的接近性动作:吃掉,就可以永远留在身体里。

但是吃掉绝对不是消化掉。

以往望很小的时候,它寄生在归的身体里,而现在母虫硕大无比,终于轮到归寄生望了。望的意识很简单,它的神经反应并不快速。在刚刚进入望的体内时,它的内脏中就伸出极多的结构分支将归们缠绕起来,但是很快,相继有归死去,归毕竟不像望一样能够主动从他虫体内获取资源。那段时间望非常暴躁,除了母虫,小的望也进入母虫身体内来渴求靠近归,它们同样都很暴躁。

有一天,一只望像过去一样用它的触手融进了一位奄奄一息的归的身体,并反向输入资源进入了归的体内,归活过来了,母虫受此启发,将归全都反寄生到了自己的身体各个部位,供给营养使归这个种族得以存活。

归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时代,我们自称为,望归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我们忽略了外在的一切物质和技术,把所有的心力投入到计算上——我们拥有了这个宇宙中最强大的生物计算机,母虫的大脑神经堪称恐怖,它的计算能力是任何一个种族都无法企及的,可惜它自己不会使用。我们被反寄生到母虫的身体里,经过漫长的岁月和它的全身神经互相关联,于是我们拥有了调用这些神经进行超级计算的权力,我们开始衍化宇宙模型,计算世界的终极。

归们通过神经联结进行超速交流,只要不引动有效的能够调用机体产生反应的信号就好。现实一个行星日在神经电的世界里已经度过了万罩(归的极大的数字)个行星日,然而我们依旧受现实的躯体的影响,我们经历了最残酷的时光流速的磨洗,我们意图通过神经调用发出杀死我们自身的指令,可是它的意识非常强烈地拒绝了。如果说整个母虫大脑是一个超级计算机,那我们只是第二权限的使用者,它的简单思想才是真正的第一权限。

这里需要补充一点信息,虽然没什么时间的概念了,但是我知道望归时代肯定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现在望的母虫大概已经侵占了整个望星的三分之一了吧!所以行星本身没有多少质量来吸附外表的大气层,它的轨迹也在开始变化。当然我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个,而是我们的繁衍。

没有一个种族可以永生不死,除了望这种变态。我们曾经奢求过我们会老死,但是母虫做到了我们所说的永生,我觉得它就是这样永生的。

母虫里面有一个专门孕育后代的器官,这个器官也在无数年间孕育我们:它取出我们异性的遗传物质,在这里养成胚胎,然后它将这些胚胎的组织器官都融进了身体,顺着寄生管道输送进我们的身体,我们腐朽的组织系统被取代,子代的新的器官成为了活力的源泉,我们幸运又可悲地永生了。


“杀死我。”归大喊一声,稚嫩宛若雷音,它头顶的神经元细胞瞬间蓝光四起,激荡的思想化为可见的光电信号输出,射向伯耶。“这是来自望归文明对地球文明的请求,请杀死我们。”

“我可以做什么?”伯耶又往后挪了两步。

归的大脸凄惨地笑了笑,他再度闭上了眼,将激烈的情绪压下,半晌后才睁开眼睛说到:“抱歉。可能吓到你了。现在归都经由神经系统连接,所以我们很容易互相影响,而叠加的情绪也易超过阈值。”


不久前,我们借助生物计算机得以监测到从星空中驶来一艘星际航船,这是归历史上第一次遇见外来生物。在生物电的世界里,我们进行了万千种计算和推演,预测两个文明相遇会发生什么事情,然而最终结果显示,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比现在这种状态更差了。于是我们利用电流效应发射出一束包含自身坐标的波段——在我们的推演中,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已经是一个文明最大的诚意了,因为你无法想象其他文明知道自己的位置后会进行怎么样的攻击。

但是你们并没有回复。

于是我们第二次发出了信息,由于语言不通,我们除了重复第一次的坐标信息,只能构建所有文明的通用标准:参考。在参考的相对印证下,我们强调了某个数值的极度失衡,企图让远方的文明理解我们处于绝境中的求救。


“我们可以做些什么?”伯耶抬着头问道,他这次换用了“我们”,这已经是两个种族之间的事情。

归看着伯耶,他背后站着无数的归通过神经互联:“虽然很震撼看起来也不可思议,但是能做的事只有一件,也是唯一的一种可能:杀死母虫。”

“我们是被寄生在望的体内,这种寄生是望的单方面行为,所以即使我们挣脱了头顶用于传输的寄生管也完全无用,它随时可以再度创建连接,所以唯一的手段就是,杀死它。看到头顶这片神经的海洋了吗,只要一个大范围的毁灭性武器将之破坏,母虫就会死亡,它的所有生理活动将会停止。归将会脱落,若运气好,归能够在灭亡之前摆脱被反寄生导致的生理惰性,若不幸,归将会灭亡。”

“不。”伯耶皱着眉头。身为一位军人,他直觉性地觉得很怪,可是偏偏不能找到归的语言的逻辑漏洞。和罗丹不一样的是,伯耶对外星文明没有那种渴求探索的欲望,甚至因为曾经的一部《黑暗森林》而怀疑星空。他指着来的方向:“首先我们没有这种武器,哪怕有,我们也运输不到这里来的,望将会溶解掉所有的金属。”

“所以你们需要电磁武器。”归没有停顿,他们早在无数年里就将这些问题摸了个通透:“激发强烈的电磁场摧毁所有的神经元信号,能够制止电流的只有电流。”


6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天色开始暗淡。这颗星球充斥着土黄,就连晚霞都不是骄阳一般的红色。由于没有拔高的山脉,恒星垂落到地平线上才会消失,现在距离这个时刻已经不知还剩多少时间了。

罗丹生出不妙的感觉,作为留在地表上的人,他收集了原野上的土黄色矮小植物,还乘坐便携飞行器采到了那种黑色的粗大的植物,甚至专门取了土样。经过飞船的简易分析器分析,这两种植物在构造上近乎一样,甚至和生物体的毛发构造都一样。而那些土壤根本没有培育生命的能力,它们是漫长时间下风沙的沉积体。罗丹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猜测,他甚至返回飞船上一遍遍检查着科学的痕迹来摒弃那个猜测。

“伯耶的连线中断了。”第十八分钟的时候,罗丹收到了这个信息,他将采集到的黄色植被扔在地上,闯进深渊。

黏液腐蚀掉脚部的合金,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响,断口还在继续蔓延,罗丹不得不退回来,发现毫无作用之后将腰部以下的所有装置全部解下,撤回了洞口。但是幸好,这种腐蚀液体对人体无害,所以至少伯耶不会死在路上。罗丹安慰着自己,将乳鸽号的所有火力权限打开,以备突发情况。

终于,煎熬的等待吞噬了他。罗丹翻身进入主驾驶位,将调用屏幕打开。

“火箭弹HF-IA685,目标锁定,确认发射?”没有按钮,罗丹的手指按在屏幕上进行一次最简单的识别。

乳鸽号如其名,宛如一只翻飞的乳鸽在低空滑翔,但是却不算凌霄展翅,一对侧翼出现向下翘曲的弧度。翼的下部光滑若一体的外壳裂开,两边均伸出直径近十厘米的炮管,两枚火箭弹从中窜了出去,只留下火光和微弱的烟尘。

弹道命中洞口的顶部。这种近乎原始的武器最主要的杀伤力除了高速飞行带来的动能还有命中时爆炸的高温和冲击,威力不大不小,罗丹也只是为了制造简单的动静从而将里面的生物逼出来。然而簌簌的岩石和尘土落下,它们混着蓝色的液体砸在距离洞口不远的地上,除此之外山洞的形状没有任何改变。

归的话戛然而止,他不能抬头,伯耶却看上去:浩大的神经元细胞群的左前方一个角落出现灿烂的光芒,一条条外显的信号传向远方,分配到肢体上。

“怎么了?”伯耶问道。

归只停顿了一瞬,他焦急地喊道:“你要和你的同伴说一下,他在你来的地方给母虫制造了痛感,虽然影响并不大,但让沉睡的母虫很不舒服,它开始派遣小型的望了。我们绝对不能让母虫醒过来,醒过来的母虫会压制归的大部分越权操作,想要再次找到摧毁的机会就难上加难了。”

“怎么通知,你能把我送出去?”伯耶看着空旷的四周,归途很长。

“你现在跟你的同类联系啊。”归焦急道,他没有肢体上的行动,但是头顶闪过的幽蓝色的电芒像是一条条乞求的神情。

伯耶突然愣了一下,他看着这个归,不知道这个生物该怎么形容了,是他还是他们?或许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漫长的时间的同化里,这个种族被强行关联到一个巨大的神经电网中,他们所有“人”的思想被强行杂糅在一起,但是个体独立,在精神上,与其说之前跟他对话的是一只归,不如说是归这个统一的集合。宛如第四人格,个体组合成为群体,群体仍旧是一个个体。

“你清醒一点,人类不是可以通过神经电交流的种族!”伯耶喊道。恍惚间,一条蓝色的鞭子从斜方抽打下来,他眼前变成黑色,却又紧接着成为黑白。

刚刚视野里所有的其他东西都消失了,黑白和夹杂的灰色成为了空间唯一的格调,他漂浮在空间中,宛如一条鱼儿在水中。灰色是河水,是可以流动的地方,之外的黑色则是坚硬的岩石。伯耶简单而快速地想着,这是在哪里?

——这是在神经网的世界。

河水微微震动,带着某种特定的频率和波动也带着某种信息,而他却天然就掌握这门交流的密码,信息在意识中自然转译,而他要表达的意思就自然地变成河水的波动,传到他所不能看到的交流对象手上:什么?

——我只能给你简单的解释,我将你的大脑内的所有信息都传进了母虫的神经元细胞,你已经成为电和信号的一部分,没有躯体只有意识。现在我们要把你发送到你的同伴的计算机里,你要告诉他停止攻击,并且去找人类电磁武器来拯救我们。

伯耶也化为了河水的一部分,它能够感受到世界:只要电波能够到达的世界他就可以到达:这条河流起始宽广,呈现蜷曲的叠加型,越往后越狭小。在河流之外,他注视着那个地方,是和河流不接轨的另一个池塘,那是他的起点,那方池塘中包裹着一滴与众不同的水滴,那是另一个人,且只有较强的头部神经得以显示——但是不接轨他就不能穿过去:你们根本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

——抱歉,在我们的文明面前,所有的生物都可以被牺牲,而且你成为了电波的一部分,换种说法也就是……你近乎永生了。

他随时可以成为这条河流的任何一个部分,他可以抵达任何一处,伯耶有这种自信,这种能力是天授的规则,他仅需要一瞬间便可以流通这个神经大网。而他也做到了。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状态,但是请记住自己的使命,请记住不要去触碰电网中的纯黑色的区域,那是我们精心标注的母虫的机体触发节点。

电网本不该有纯黑色,灰色的程度代表着各种强度信号,他在意识转化间遨游了整个河流,除了黑色还有另一种色彩,它们分布在河流狭窄的尾部,河流成为一个环形将它们包裹其中。但没有相连,也就不能抵达:那是什么?纯白?

——那是禁区!我们该出发了。

平静的河流不再能够肆意穿梭,它化成了一条陡峭的瀑布,伯耶感受到了所处的网络的胁迫,那是势差对电的强行驱动:归们在这条河流中居住了数百年,任何一秒都可以将之探索无数次,从使用来讲,他远远不及。

——把你化为电磁波传递出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通常情况下我们信号发送都是利用震动而不含有本身,但那些信息也都是被动地被接受。而这次不同,我们相当于一个入侵者,你有这个权限。

伯耶感受到河流的灼热,他所处的区域变成深灰色的黑洞,水流被卷入进而构成新的漩涡,他处于漩涡中间。那道代表着罗丹神经脑电的水滴近在咫尺,他已经到了最上游:刚刚归看我的时候也是看着我的大脑吗?

——不是的。请不要惊讶,你的想法不能被隐藏,它们也是信号也将被散发出来。在神经脑电的世界里只能看到这些东西,但是我们归还没能完全摒弃躯体,当我们进入躯体时是能够摆脱你现在的恐惧感。咦?人类,你在掩饰什么想法,用一个刺激在不停掩盖?

世界开始变得通透,伯耶能够感受到原本不能流动的黑色区域慢慢褪色,变成新的通道。到边缘就戛然而止的电势驱动重新出现,更像是身后的一片水赋予了一股强大的力推动他冲破淡化的阻碍,这过程很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他进入了前方的小池塘。


7


罗丹不是一个专业的操作者,但是他仍旧觉得刚刚屏幕上出现又消失的那行字不是偶然:发现入侵者~滴,已获取授权!他保证,他绝对没有这个机器任何的授权。

飞船已经处于飞行状态,离地二十米,和那个未曾倒下的洞窟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高度,但是从中奔驰而来的生物也遥遥不可及。那是几条长约两米的虫子,头部呈倒三角,额上两只尖刺;身躯并不像蛇那样的纤细蜿蜒,而是粗长的臃肿,身躯却并非鳞片,只是布着零零散散的花纹,黄中点缀着黑色。

“罗丹议员。”声音从飞船的喇叭处传来,熟悉的电子音但却是不一样的节奏。“我是伯耶·所萨尔上将,请稍等一下,我在熟悉声音和数据的输出。”

虽然说着等一下,但是伯耶说话并没有停顿,甚至将想要开口的罗丹压下:“请不要打断我,短期内我很难解释在这段时间内的遭遇,但是你要相信我是伯耶·所萨尔上将,我知道你有一个儿子,他想要看外星人,所以你就跟我来到了这里。当然,刚刚就是我调用了计算机的权限,我知道底层数据。”

罗丹将双手脱离了飞船,自动接管让它没有掉下去,他用非洲的本地方言叫了一声才谨慎地说话:“你在哪里?”

“我现在已经成为了飞船的电流的一部分,我刚刚才学会了怎么将音频数据切出。不,这些都不是关键,你听我说,这颗星球上有外星文明,而且在谋取非常强大的破坏力量,所以你要做两件事:第一,除了必备的返回能源,把所有的火力全都倾泻出去,下面的星球是个生物,我们要把它弄醒。”

“是不是就是下面这种虫子?”罗丹插话道。

停顿持续了三秒,伯耶再度说话:“妈的,获取视频输入真的麻烦。是也不是,这种虫子叫做望,故事你以后会知道。第二件事,火力倾泻出去后,不要迟疑和停留,马上返程。”

罗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着手动操作的短杆,屏幕现在是一片漆黑,哪怕是经历过五十三年星空旅行的他也不由沉重,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我能相信你吗?”

“议员阁下,伯耶·所萨尔上将向你报道:我们都是人类,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生物。”屏幕打开了,伯耶的头像出现在上面,他面容严肃,右手指尖搭在右额前方,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军礼。

能量开始凝聚,从本质上讲,拥有权限和直接操控能力的伯耶可以直接跨越罗丹的操作进行基层调用,但是他没有,一方面是尊重,另一方面是他还没有熟悉对电的使用。

一枚投放式舰雷从乳鸽的腹部裂开处坠落,飞行中它脱去了流线型的外壳,露出灰色的椭圆状的身体。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望竖起身子想要用头去顶这枚特殊的蛋,坠落的动能在触碰到阻碍的瞬间冲碎脆弱的表皮,爆炸产生了。

伯耶看到那几滴生物身边炸开的火焰,它们从一点绽开向四周怒放,线条样的辐射在穿透过程中变得虚弱,但还是击碎了生物神经的完整性,于是它们支零破碎,很快从电的视野地图中消失。

更多的武器冲向望星本体,在伯耶的指引和修正下,它们并没有在星球表面爆炸,而是从露出的狭缝和孔洞中冲进去。和人类的渺小不一样,望的神经强大,就宛如天上一颗耀眼的恒星,波的衍射足以将其整体一览无余。

火花继续绽放,在宽广的河流边缘点燃,它们快速地侵入到就近的水域,而现实的躯体和辐射的双重伤害使得其反应剧烈。

“快走!”伯耶控制着电子声响大声喊道,在他的视野中,数不清的小型的望开始向这边汇聚而来。平原上发出轰隆的沉闷之音,地表都在剧烈地抖动,飞船虽然在升高,但是却仍与地面保持着相同高度。罗丹看着升高的地表,它的边缘开始向内部翘曲,甚至其上数米直径的触须都笔直地指向他们。

“我听到了嘶鸣。”像是蝉声,又像是蛇的吐信,夹杂在雷鸣中,下方的星球内部都在发声。

“不用管,它没法追我们。”伯耶说道。一束电磁从下方射来,在具象化的视野中宛如一支利箭,然而所有的意识形态都不像物质那样直观,在共振下他将内容读了出来:

——人类!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唤醒了一个魔鬼。

这则电磁波段甚至还没有被飞船的系统接收到伯耶就将之抵消在了空气里,他没有给予回复,或者说他并没有掌握发送信息的能力,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在强大的母虫神经下被掩盖的那些纯白色,他们未曾被干扰,他们是归的孢子。

望星终究没有推动自己前行的能力,但是飞船可以利用与空气的相互作用迅速逃离,乳鸽号脱离了大气层进入环线轨道,身后的星球越来越小。

操作权限重新归于系统,罗丹看着望星的全貌,轻声说道:“伯耶上将,感谢你。”


8

伯耶向决策议会发出此次行动总结陈述:

很遗憾没有亲自听到归这个种族的辩解,或许是我的敏感和猜忌,但是在文明的高度,我想起归们对我说的那句话:在我们的文明面前,所有的生物都可以被牺牲。我一直都不相信归的意图,他们从最开始就规划好了所有的方法:庞大的母虫可以抵挡几乎绝大多数攻击,最多不过是赌输了罢了,这些绝对无法杀死望星。想要从内部摧毁望只能用电磁武器,电磁波将在一瞬间摧毁母虫强大但是单一的意识。而紧随而来的是,停驻在纯白点、被电屏蔽保护起来的归开始入驻这具堪比行星的生物尸体,他们早已熟悉这具身体,只要能够掌控,他们将足以成为一个在星空中流浪的计算级文明。退一万步讲,死亡和解脱只是他们计划的结局之一。

我不知道乳鸽号的武器能够将望星唤醒到什么程度,但是一个疯狂的种族远比一头意识单一的虫子可怕。地球文明的万分之一——“爱因斯坦号”远离这片星域,这一切都将与我们无关,但是我想要告诉大家:

对宇宙保持敬畏


大舰驶进深邃的星辰海洋,在它的身后,一颗行星慢慢舒展开身体。



编辑    星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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